04 January 2013

听菲律宾人说他乡的故事

下午时分洋洋得意返回酒店时,终于给我遇到了第一个外国人 – A

“掌柜说我有个同乡昨天晚上下榻这里,原来是你,马来西亚人。”

我自认拥有泰国人缅甸人印尼人老挝人柬埔寨人越南人菲律宾人和马来人的轮廓,可偏偏在阿拉伯半岛就只会被误认为菲律宾人,我其实已习以为常,只是没想到在也门也是如此。有些人非常介意,因为他们自觉身份突然降了一级,所以有些人索性敢敢讲自己是新加坡人,以为身份会比马来西亚高一级。

我和A不是同乡,却是同行,行业的行。

寒暄温暖几句后,他邀我到酒店的餐馆吃晚餐,阿拉伯人的快餐 – Bros

难得遇到一个没有语言障碍又熟悉那里的人,我赶紧向他打探也门目前的局势。

“也门?OK啊!我前前后后都在这里工作了六年,没问题。”口气有点熟悉,一贯的不屑。

“给我们两个Bros,我不要汽水。”A向我示范在那里进食的“次序”后,我才发现说着一口流利的阿拉伯话。我开始对在阿拉伯国家生活了几年也没有认真学习阿拉伯话的自己感到汗颜。

“阿拉伯话很容易学的。”A又在我记忆的伤口上撒盐。

“我跟你讲,有一次,老板临时要我从这里去亚丁。” A一屁股坐下后开始滔滔不绝。我想他也许和我一样闷得发慌,想找个人聊天。

“比尔•阿里以东的N4号路段不是不通吗?”我如学生般等待老师的解释。

“就是啊!我们被士兵截停在“安全区”的最后一个岗哨站,噢,不是,是路障,再往前就不是政府所能控制的范围。” A开始用番茄酱、酱油和卫生纸在碟子旁摆出他一路所说的地理位置。

“那怎办?”我的角色只是在一旁适时地发问。

“怎办?给钱啊!老板给了我这么厚的一叠钞票。”说罢用其左手的拇指和食指向我比了一个大C形。

“吓?”我把眼睛长得大大的,故意把“吓”的尾音拉长。这是我在辅导学里学到的技巧,以鼓励对方继续说下去。

“开始时他们还是有所顾虑,但是在这种国家,谁会和钱过不去,最后还是派了机关枪吉普车前后护送我们。”

“哦...”。我不明白他所谓的这种是哪种。

“当我们到达阿比杨时,也门籍司机也开始慌了,我看司机慌我更慌呢,因为他也是第一次驾车经过那里呀!” A把嚼在嘴里的鸡肉块吞下后说, “我们没办法在黑夜降临前抵达亚丁,但总算毫发无损,Alhamdulilah!”

我开始陷入沉思,想象我会不会也有机会体验A所说的经历。

“还有,还有,我有个朋友在萨达当护士,”A吮了一口开水,然后不慌不忙往喉里送,发出“啊”的一声后继续说道,“门外正拼个你死我活,门内则照常上班。”

“外国人不是没办法去萨达吗?”我尝试打探禁地的消息,逾越雷池的种子开始在燃烧。

“你们是外国人,我们在这里工作,算本地人。”我听后似乎感到有点遗憾,曾几何时我也是个“本地人”,只是不在这里,现在也已披上另一件外衣。

天色已在我们步出餐馆时转黑,我跟随A到他朋友开的手机店,他临走前还在朋友面前特意提高声量说如果我到这里光顾一定会有打折。我必须承认,A是好客的。后来我们又到了酒店前的海滨休闲区散步。

“你看这边,这个女人正等待他的约会对象。” A随手指向前边坐在铸铁椅上的单独黑影,再做状环顾四周,“你看看那边,那是公然幽会,这种国家哪里是伊斯兰国家?”

“你是穆斯林吗?”我突发奇想想知道A的宗教信仰。

“我信耶稣。” A说罢即在自己身体上凭空划出十字的动作。

“那些皮肤比较黝黑的女人一点都不像也门人。”一个国家的人民有时候真的可以以肤色来区分。

“他们是索马里亚人,大多住在后山的难民营。” A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也门在地理上非常靠近非洲大陆,分割两地的只有区区不到30公里的Bab-el-Mandeb海峡。自非洲大陆多个国家爆发内战以来,自身难保的也门就一直是埃塞俄比亚和索马里亚难民的避风港。也门的文化,撇开宗教这一块,其实更相近于非洲之角(Horn of Africa),嚼卡特(Qat)正是源自于埃塞俄比亚。

“这里刚刚上学的年轻人,对外人特别感兴趣,我就常常在这里和他们攀谈,他们要练习英语,要我帮他们,其中有一个非常年轻的索马里亚女孩喜欢我,天天叫我去他家找他。有一天我真的去后山找他,他家在二楼,结果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不久楼下就引来了大批忿忿不平手握木棍的男人,说我侮辱了上苍赐予他们的圣洁灵魂。”A的情绪开始有些激动,“我自认不是省油的灯,要女孩当面对质,还说大不了报警,反正我没做过。”

“你真的没做过?”我瞄了他一眼。

“还没。” A顿了一下说道,眼神有点闪烁。

“两天后我再次上山,吩咐随同的朋友帮我把风,完事后”,A继续说:“女孩说他喜欢我,我没有给他钱。”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A仍然滞留在也门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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