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加索(Caucasus)山脚下的格鲁吉亚,平均海拔在1000米以上,有着鲜为人知的高山文明。它的北部边疆,都是4000米以上的冰山雪峰,乃名副其实的欧亚大陆分水岭,薄雾常年轻绕在遍布冷杉的丘陵间,千百年来守护着一个叫斯瓦涅季(Svaneti)的山麓疆域。
冰山雪峰下,一个与世隔绝的碉楼村落在这里悄然冒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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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受限于大高加索山脉(Greater Caucasus)大大咧咧的大山大川,斯瓦涅季经常被视为与世隔绝的偏远山区,历史上没有一个野心家真正成功地征服它,包括成吉思汗的铁蹄和波斯的庞大军队,即便在苏联时代,山上的村民也一样过着与祖辈们没什么差别的传统生活。神秘莫测的斯瓦涅季,不但有着难以置信的美丽与狂野,还催生了一个属于高加索的山村文明,促使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1996年正式把它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格鲁吉亚政府目前正计划把整个斯瓦涅季地区列为国家保护公园。
前来这里的外地人,多数选择落脚在上斯瓦涅季(Upper Svaneti)的麦斯季亚(Mestia)小镇,但全国通往麦斯季亚的路却只有一条,一条沿着英谷里河(Enguri River)不规矩地盘旋在大高加索山脉的所谓山路,每一个人上山下山都靠它,而上山的唯一方法,就是前往濒临格鲁吉亚–阿布凯西亚(Abkhazia)停火线的边防小镇祖格迪迪(Zugdidi),然后从那里转搭模棱两可的小巴(俄语: Marshrutka)。上山的小巴多数超载,且不定时,一切以需求为准,一旦人数和“货品”敲定,小巴司机就会在没有预先通知的情况下开车,而且,祖格迪迪和麦斯季亚相距不远,区区100公里的路却需要耗费5小时以上的时间,土崩塌方山泥倾泻等事件更因为层出不穷而屡见不鲜,导致很多不敢冒小险的外地人纷纷打退堂鼓,印证了最美丽的地方往往是最危险的地方的定律。
一千零一条通往麦斯季亚的山路上,土崩塌方等山泥倾泻事件层出不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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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距离海拔1500米的麦斯季小镇往高海拔的地段攀登,不到两小时的时间就被大面积的冰川止住了步伐。我抬头眺望,山顶的积雪在阳光的照耀下形成一幅天山合一的画面,我无法再挺进。起源于阿布凯西亚的大高加索山脉,硬生生地把斯瓦涅季孤立隔离后形成格鲁吉亚与俄罗斯的天然边界,山的背后,就是俄罗斯了,欧洲最高峰 – 5642米的厄尔布鲁士峰(Mount Elbrus),就矗立在这个东欧和西亚分水岭的北面,而格鲁吉亚最高峰 – 5068米的什哈拉峰(Mount Shkhara),则在我头顶右边白茫茫一片的云海处。面对着巍峨壮观的壮阔山河,我一时透不过气来,激动的白色气息不停从口里呼之欲出。
山的背后,就是俄罗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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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涧溪流从白色的山顶潺潺地流下,然后消失在一片绿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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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拉紧外套屈膝坐在冰冷的冰山雪地上,专心地聆听山河的沉默。终年积雪封顶的高加索山脉,有一条不守规矩的山涧溪流从白色的山顶潺潺地流下,然后消失在一片绿意中,一大片刺眼的白茫茫底下,一辆绿色吉普车在看不见路的山涧上颠颠簸簸地往上爬,那是前往“欧洲”第一高原山村 – 乌什古利(Ushguli)唯一的路径,稀落的零星小村落依照自己的喜好分散在一片绿茵茵的原野上,追随着蜿蜒曲折常年不竭的小溪,农舍的烟囱上定时冒起淡淡的袅袅白烟,昭示着劳动之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作息,方正英挺的碉楼兀自地伫立在在民房与农舍之间,仿佛扮演着山岭守护者的角色,大山大川下的碉楼村落,原始古朴,景色旖旎,十足一幅山明水秀春色无边的山水画。
神秘莫测的斯瓦涅季,催生了一个属于高加索的山村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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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往山下走,不稍两小时就到达了一个叫Chazhashi的古老村落。村落里安静得如同空气静止般,这里的每一户人家都有一茬围起来的绿地,果实累累的苹果树快乐地生长在以木板围篱起来的栅栏内,数不清的黄色野花孤芳自赏地怒放在另一片青葱的庄稼里,三三两两的牛羊驴马如同快乐家庭般在草堆里慢条斯理地进食,泛着丝丝寒意的松树和其他遒劲的高原植被穿插在婆娑起舞的杉树林间,不经意地把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悠然自得融入在一个充满田园诗意的高原牧场上。
村落里遍地皆是孤芳自赏的黄色野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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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瓦涅人在自家门前的农耕地播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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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怕生的斯瓦涅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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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肆无忌惮地穿梭在别人家的小巷子里,然后在没有得到村民同意的前提下径自登上其中一座经过修复保存的碉楼。呈褐灰色的碉楼清一色以片石和块石砌合而成,内部方正狭窄,三至五层不等,乃斯瓦涅(Svan)人在战乱时代为了防御外来入侵敌人而寻求自保的防护堡垒。斯瓦涅人是按照地理分化出来的其中一支格鲁吉亚民族,乃高加索大小山口的传统守护者,血债血偿的复仇主义是他们最为人所知的传统民族作风。
犹如巨型烟囱的碉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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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每一户看似普通的民房,其实都是一座堡垒,在不同时期分别扮演着住宅、防卫堡垒及宝藏库的角色。笔挺的碉楼均搭建在村落里,常与农舍相连,以方便在受到外来侵入者袭击时可以及时退避到碉楼内。碉楼底层一般存放柴火和饲料,甚至还可以短时间饲养畜牧,中部楼层乃生活区,最上层则为战斗区,存有弓弩、箭镞、弹丸等防御配备,只要在收获季节把粮食储备充分,往往可以连续御敌数月。易受难攻的碉楼,一般只在呈钝锯齿形的战斗区开上几个内宽外窄的窗口,这不仅提供了自卫人员更宽阔的发射角度,还降低了外敌乱箭射入碉堡内部的几率。
世界上除了这里,大概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再看到这种属于中世纪早期的防卫堡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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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生存和生活于一体的碉楼,内部狭窄,三至五层不等,皆以木梯子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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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连串高高耸立经常让人误以为是巨型烟囱的防御塔,据说可以追溯到9至13世纪,其中最年輕的据说已有700来岁,如今幸存下来的一百多座,大都分布在斯瓦涅季的大小山岭里,形成了一个独树一帜的高山文明。虽然人口数千的斯瓦涅人都依照自己的喜好分布在斯瓦涅季山区方圆上百公里的范围内,但这个登高望远的碉楼体系仍然可以通过碉楼与村落之间扮演着近能闻声、远能见烟的警报系统,一旦敌人来犯,最先发现险情的碉楼会在碉楼顶上燃起烽烟,然后借由山高坡陡的地势把御敌信号传播到斯瓦涅人聚集的大小村落里。
斯瓦涅季的中年女人,多数藏身在一身黑的装扮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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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世隔绝的斯瓦涅季被很多人视为最能代表格鲁吉亚的地方,既使村里的老辈们却仍旧说着一口没有文字的古老语言。斯瓦涅季这几年来随着格鲁吉亚的对外开放而开始在旅游业上占有一席之地,一切与旅游业挂钩的行业都相互竞争得相当剧烈,越来越多的斯瓦涅人纷纷打开自家的大门接收前来寄宿的游客,有些家族更因为恶性竞争而不惜以卑鄙的手段来数落竞争对手,凶悍复仇的民族特性依然在血液里流淌翻滚,形成了人人竞相探索的山麓文明,把高加索地区属于中古世纪的情感与记忆保留了下来。
(此文刊于星洲日报快乐星期天优游自在版2015年1月25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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