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纤细柔韧的丝带从塔里木盆地悠悠地蜿蜒南下,把声名狼藉的塔克拉玛干沙漠远远地抛在山脚下,一往无前地穿越昆仑山脉、喀喇昆仑山脉、兴都库什山脉、帕米尔高原以及喜马拉雅山脉西端,在融入远方未知的地平线前在世界最高的群山之间勾勒出世界上最美丽也最险峻的高山公路,牵动着千山万壑的每一条神经。
喀喇昆仑公路(Karakoram
Highway) – 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国际公路。
我臆测,喀喇昆仑公路是每一个在地平线上彳亍的旅人所梦寐神往的传奇公路,公路边上的纪念碑碑文,毫不保留的把这条公路封为世界八大奇观之一。这条铺设在古丝绸之路分线上的公路,是中亚腹地通往南亚次大陆的重要门户,佛教和伊斯兰教当年正是从这个历史咽喉传入中亚。
早在1959年,巴基斯坦已开始在北部山区筑路,而中国则是在1965年印巴战争结束后开始动工,双方皆同意把红其拉甫 (瓦基语: Khunjerab) 山口作为工程相汇的据点。经过十余载的排除万难,喀喇昆仑公路终于在1979年把中国南疆的喀什葛尔(维吾尔语: Kashgar),和巴基斯坦北疆的哈桑•阿卜杜勒(Hasan
Abdal)连接起来,在历史经过一个断层后重新把近乎尘封的古丝绸之路衔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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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境内的喀喇昆仑公路被称为中巴公路 – 一个多么没有性格的名字 |
我从帕米尔高原外的喀什葛尔出发,在离开以维吾尔族为主的塔里木盆地后,开始沿着绵延逶迤的盖孜河(
维吾尔语:
Ghez Darya)
在昆仑山深处踽行。在曲折迂回的盘山路上,迎面而来的十之八九都是霸气十足的巨型卡车,我翻过连绵起伏的大坂高坡,路过一座又一座积雪罩顶的山峰,然后看着盖孜河消失在一片虚无缥缈的库姆塔格沙漠(
突厥语:
Kumtagh)
里。库姆塔格沙漠曾经是丝绸古道上最为神秘和艰辛的险境,至今还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吸引着无数视死如归的探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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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气十足的巨型卡车,是喀喇昆仑公路的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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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无缥缈的库姆塔格沙漠(约100公里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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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海拔7600
米以上的公格尔峰 (
柯尔克孜语:
Kongur Tagh)
在东边凌空出世时,我已经翻越了昆仑山脉。公格尔峰是新疆全境海拔最高的山峰, 柯尔克孜族(
Kirgiz)
栖息在山脚下的村落,自个儿在马背上过着悠游自在的游牧生活。高原地区,气候高寒,人口稀少,除了山谷间、公路沿线与河谷低地有些零散的村庄外,村落间大部分都是一大片仿佛冻结在时空中的无人区,人口密度极低,几十公里的路上见不到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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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皑皑的山峰群倒映在湛蓝的天空中,与褐色褶皱山体下的金草滩在大自然的色盘里混合成层次分明的高原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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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迹寥寥的公路上放眼望去,远处的冰雪在阳光的照射下慢慢溶化,然后沿着幽深的山涧潺潺流下,在我逐渐趋近时在山脚下汇成一片一平如镜的湖水,洋洋洒洒地吸引着每一个拧头观看的过客,那是南疆边陲最著名的高山湖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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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拉库勒 (
维吾尔语:
Karakul)
湖。湛蓝剔透的喀拉库勒湖匍匐在海拔3700
米的高原上,海拔7500
米以上的慕士塔格峰 (
维吾尔语:
Mustagh Ata)
在不远处傲然睥睨,游牧民族的毡房悠悠地伫立在湖畔。我决定停下,在长满牧草的湖边贪婪地信步,周边清一色都是柯尔克孜游牧民族在夏季放牧的高原牧场(
柯尔克孜语:
Jailo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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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拉库勒湖,优美平静 (约200公里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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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背上的柯尔克孜族把毡房设立在湖畔,在草原上悠游自在地放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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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用中国人的套路: 不管是哪一个地方,只要围起来修个大门筑个亭子就能卖个票,这在喀喇昆仑公路上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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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漂亮的喀拉库勒湖后,我紧挨着塔吉克斯坦的边界,车窗外的风景变幻莫测,草滩渐疏,石壁裸露,光影开始在山堑间变化,有时忽见一弯河水,牦牛和羊群闲适自在地低头叼草。在慕士塔格峰大本营一处,有一条往西蜿蜒伸展的开阔公路,只要沿着这条路走,在翻越4360米的阔勒买山口(Kulma Pass)后,就可进入塔吉克斯坦的戈尔诺-巴达赫尚自治省(Gorno-Badakhshan Autonomous Oblast)。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的路口,其实正是喀喇昆仑公路与帕米尔公路(Pamir Highway)唯一衔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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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拔愈高,草滩愈是要让路给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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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达7500米以上的慕士塔格峰,素有“冰山之父”之称,匍匐在山脚下的毡房乃登山者的大本营(约230公里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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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向右拐,在离开高山深壑后,视野开始逐渐开阔,地势也变得较为平坦,我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了290公里外的塔什库尔干(突厥语: Tashkurgan)。塔什库尔干位于海拔超过3000米的高原地域,是中国唯一的塔吉克自治县城,红其拉甫的海关早已下迁至这里,不远处的石头城(塔什库尔干的意思正是石头城)曾经是电影《追风筝的人》进行拍摄与取景的地方。我在塔什库尔干的交通宾馆露宿一夜,隔天一早徒步到不远处的海关边检站,换上了通往巴基斯坦的国际班车。
装满巴基斯坦人的公车,一路挨着塔什库尔干河向前攀升,白雪皑皑的高山在阳光下依旧闪耀着刺眼的光芒,侧耸峙的千仞冰峰在湛蓝的晴空下熠熠生辉,万年雪线仿佛就在眼前,被深褐色的冻土映衬得更显皎洁。在雪山的见证下,公车有惊无险地穿越了峡谷中最狭窄的通道,来到了以塔吉克族为主的明铁盖(柯尔克孜语: Mintaka) 峡谷。相对宽阔的峡谷中,有一个向西部帕米尔高原开去的山涧缺口,一条山间小路沿着明铁盖河一直往西蜿蜒伸展,那正是传说中通往阿富汗瓦罕走廊(Wakhan Corridor)的传奇线路。从塔什库尔干到巴基斯坦边境的区域,都是口操瓦基口音的塔吉克人(Wakhi Tajik)称之为家的游牧村落。千百年前,这里可是丝绸之路上不可或缺的补给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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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在阳光下闪着眩目逼人的寒光,一弯河水潺潺穿梭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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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勉强望向窗外,苟延残喘的引擎开始释放出浓厚的黑烟,艰辛驱动着仿佛一失去动力就立即坠入万丈深渊的公车。我们正在4000
米以上的高原爬行。我六神无主地半躺在卧铺上,心跳频率随着海拔高度的增加而节节上升,每升高300
米,气温就降低1
度,酝酿中的高原反应仿佛把我蹂躏得头昏脑涨,一副死去活来的样子,一直到一个灰色拱门出现在一片风花雪月之中 -
我终于来到了传说中的红其拉甫山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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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其拉甫山口(约420公里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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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这座拱门,意味着进入另一个时空国度,一切即将改弦易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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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过4500米的红其拉甫山口,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国际口岸。举目望去,这里的风光无比壮美,山口四周尽是白雪皑皑的冰峰雪岭,乍看之下犹如一片雪花飘缈的银白世界。早在千年以前,这里已是丝绸之路上的重要关隘,张骞当年出使西域时曾经路过这里,唐玄装取西经后据说也通过这里返回大唐。红其拉甫素有“血谷”之称,这里的环境恶劣,山口的含氧量大概只有平原的一半,最低气温据说是零下几十度,而风力常年都在七八级以上,这个口岸每年只在5月1日到10月31日才开放给旅客。
历经风霜的灰色拱门上,印着“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金色铭文,拱门下的两侧伫立着两个界碑,分别以汉字和拉丁字母刻写着中国和巴基斯坦的字眼,穿越这座犹如时空隧道的拱门后,道路通行方向开始改成靠右行驶,时间从此多了三个小时,而我也正式离开中国,踏入了另一个叫巴基斯坦的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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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我们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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