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之城 – 亚兹德

沙漠里最重要的两件东西，就是风和水。

自古以来，风凉水冷的环境一直是人类追求的生活环境，而说到与沙漠共存的故事，就不能不提亚兹德(Yazd)。亚兹德是伊朗中部地区的一个小城，距离首都德黑兰约700公里，南北皆是一大片浩瀚无垠的戈壁荒漠，但却可以依靠古人留下的生活智慧浇灌成一座欣欣向荣的绿洲城市，与周边干旱贫瘠的沙漠地带发展着别于一般的巧妙关系。

亚兹德市郊，皆是清一色的泥坯土房

走在亚兹德的老城区，无论是繁忙的街道还是偏远的市郊，都可轻易看到犹如烟囱般垂直冒起的纤细塔楼，充斥在清一色的土色建筑物上，划破了平平无奇没有云朵的狭长天空。那是亚兹德地区独特的传统建筑 – 风之塔(波斯语: Badgir)。

风之塔乍看之下犹如唤礼塔，中间隆起的圆锥体是蓄水池，长得很像清真寺的圆顶

风之塔是一座以泥坯搭建的高塔，建在房屋或其他建筑物的顶端，垂直的开口对着高空的对风处，利用空气力学的原理来收集高处微小的流动空气，然后经过地下水冷却后传送到室内，使房屋在酷暑逼人的夏天依然可以感受到丝丝的凉意，是亚兹德人生活在沙漠里的古老空调系统。在这座干旱贫瘠的城市里，这一些沙漠空调和地下水系统是家家必备的，到了夏天几乎每家都在使用这个原始但却节能有效的“生活艺术”。

比比皆是的风之塔，与游乐场组成了有趣的画面

阿米尔恰克玛耶广场(Amir Chakhmaq Complex)是亚兹德人的聚集地

非一般的屋顶奇观

和许多伊朗中部地区的城市一样，为了避免水分在高温干旱地区过度蒸发，亚兹德千年以来依赖着地下引水道(Qanat)灌溉和提供日常用水，据估计，伊朗境内便有超过五万条地下引水道。地下引水道从远处的山脚下引水，水源通过地心引力的帮助传到了城市，然后储存在巨大的蓄水池，水源保存的时间愈久，温度就会降低，而比比皆是的风之塔一般上就是建立在遍布全城地底下的蓄水池上。位于亚兹德老城外围的路口的地下水博物馆，便是介绍伊朗地下引水道的最佳地点。据说，挖掘地下引水道是一件非常艰辛危险的工作，古代的亚兹德人，在沙漠地底下弯着腰缩着身体以锄头不停地挖掘，不但承受着地道崩塌的风险，有些工人还因为吸入有毒气体而死在地道里，只为了把希望之水引入这座土黄色的城市里。

狭窄的地下引水道

亚兹德人往高处搭建可以抵御沙漠酷暑的风塔，再往地底挖掘可以饮用和灌溉的引水道，如此巧妙的风水之作，无疑都是久居沙漠的民族所开拓出来的生命智慧，好让世世代代的子民依然可以在生活条件恶劣的沙漠上生存与繁衍下来，难怪亚兹德前前后后已被人类连续住了将近7千年，名副其实的风水之城，亚兹德实至名归。马可波罗在13世纪的到访，大概也是带着震撼的感叹离开。

除了深具地方特色的风水之作，邻近的拜火教(Zoroastrianism)圣地也是这片故土的灵魂。拜火教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宗教，比犹太教、基督教、伊斯兰教和佛教还要早至少1000年，曾经在伊朗与中亚腹地一带盛极一时，乃当时波斯帝国的国教，一直到阿拉伯铁蹄在公元7世纪时征服波斯帝国并实行全面的伊斯兰教化后，拜火教才因为遭受边缘化而日渐式微。然而，拜火教并没有因此而湮没，到目前为止仍有数千名拜火教信徒散居在亚兹德一带，炯炯的火焰仍然燃烧着。

拜火教寺庙

寺庙墙上挂着的横幅，左为创始者琐罗亚斯德，右为至尊之神阿胡拉•马兹达(Ahura Mazda)

我走入城中一所长得不起眼的拜火教寺庙，寺庙只有一个篮球场般大小，入口处顶端有个用各种琉璃做成的半人半鹰法拉瓦哈(Fravahar)雕像，面目和上身是庄严的人像，身体下方有一个圆环，两边张开巨大的双翼，最下部是鸟尾。这座寺庙以“永恒的圣火(Ateshkadah)”见称，据说自公元500年就开始燃烧，从未熄灭，如今被隔离在一个玻璃橱窗内。墙上挂着一幅拜火教创始者琐罗亚斯德(Zoroaster)的画像及拜火教的格言，看起来好像圣经的模式。

寂静之塔

拜火教认为万物皆应纯净无暇，水、火、土都是神圣不得沾染，故人死后的尸体若入土为安将污染大地，因此古时候的拜火教信徒流行天葬，他们的天葬和西藏至今仍然盛行的天葬在形式上有些相近，但不会有天葬师负责肢解及碎骨。他们把尸体放在被称为天葬台的小山丘上，任由秃鹰啄食。由于拜火教没有升天的信仰，所以信徒们并不强求尸体一定要在仪式中全被吃光。

天葬台

天葬台下的风之塔

天葬习俗在今日的伊朗早已消失得几乎无从追溯，只有在亚兹德城外的半沙漠地带，仍然竖立着两座经过修复后的“寂静之塔(Tower of Silence)”，勉强撑起一个曾几何时属于拜火教的所谓天葬台。我一个人在炎热无比的正午登上两座没人看守的“寂静之塔”，除了以石头搭建犹如露天城堡的天葬台，遗址内空荡荡，没有什么特别的雕塑，山丘下经过粉刷修复后的古老建筑在太阳底下拼凑着水井、蓄水池、坟场以及风塔的容貌，整个光秃秃的遗址就像它的名字般，寂静无比。

拜火教遗址

风、水、火、土本不相容，只有波斯人可以把这几种元素以超乎想象的方式结合得如此巧妙完美，然后在这片属于他们的故土上留下高深莫测的神秘传奇。我离开时，风之塔依旧在捕捉高空上的微风，清冽的水源仍然在隐蔽的地下引水道潺潺而流，永恒的火焰继续在寺庙里燃烧着，清一色的土地仍旧承受着炎阳的烘烤，亚兹德依旧不厌其烦地述说着一个与沙漠共存的有趣故事。

                                        (此文刊于星洲日报快乐星期天优游自在版2015年7月1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