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February 2012

拜县(Pai)

首先,我怎么可以隐瞒你说我不喜欢拜县(Pai)呢?如果我硬是要批评,那也未免是在鸡蛋里挑骨头。对于拜县,我是喜欢的,正如我喜欢泰国这个邻国般,不可以隐瞒的,虽然它很近,要不然就是在鸡蛋里挑骨头了。

不管你喜不喜欢,如果你现在还不知道泰国的拜县,那你也太逊了。

拜县,英名为Pai,原名据说为Ban Wiang Tai,是泰北湄宏顺(Mae Hong Son)府的一个小镇,离清迈市“只有”80公里,车程却需要至少三小时(不好意思,搭公车要五小时以上)。今天只想当个观光客,不谈历史。自上世纪九十年代才对外开放并被发展为旅游胜地的拜县(怎么又碰了历史?),因为两部在这里取景的泰国本土电影,如今已是泰国人心中著名的度假胜地,更是每个到泰国的旅客(不限于背包客)必到之处,而且往往成为人们停留最久的地方,仿佛一进去就出不来(或懒得出来)。说它是旅人的朝圣之地,虽然有点言过其实假正经,但却一点也不为过。比起曼谷的考山路(Thanon KhaoSan),拜县自然有趣得多了,尽管后者正逐步朝向前者的旅游发展模式,实属可惜。

不同于考山路,拜县是个有理由被喜欢的地方,即使是善变和容易感到厌倦的旅人,如我。在镇内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所以四处游荡,你很自然的就沉浸在镇内悠闲慵懒的氛围,很遗憾的,这使你很难察觉时光的流逝,虽然我有的是时间(不好意思,不是青春)。如果你在这里见不着穆斯林,佛教徒或基督徒,那你一定会看到清真寺,佛庙和基督教堂;如果你没有和傣族,傈僳(Lisu)族,苗(Hmong)族,拉祜(Lahu)族,中国云南回族等少数民族擦肩而过或比手划脚(虽然你已用不着,因为乘旅游业之便,大家都能说(基本)英语了),那你一定会被他们不凡的样貌外表服饰(虽然年轻一辈已逐渐西化了)以及精致的手工艺品所吸引。这印证了多元是一般人(基于旅人=一般人的假设)向往的生活环境,也如此印证了多元是未来社会的趋势。“走”出镇外,你会立即被(也许不再)青葱的山谷包围;潺潺而流的拜河(Mae Nam Pai)硬生生把偶尔被外国人占领的小镇从一望无垠的稻田切割开来,不远处的温泉与瀑布更是自然爱好者的好去处。
拜县镇外(不好意思,那不是村民的木屋,那是专为老外搭建的简陋旅舍)
所谓的二战纪念桥
昨天正午吃饱后原本打算顶着大太阳到地图上看上去应该很僻静的河边信步,结果摆脱不了第六群狗吃饱打嗝的狂吠以及咬牙切齿的虎视眈眈,掉头跑了,意兴阑珊地避难在路边一间杂货店旁的木茶几上,扮忧郁。扮了一个小时后,来了一个老外,把一罐啤酒大力放下,我偷瞄了一下,是Chang Beer Classic,我最不喜欢的泰国啤酒。他一屁股坐在我正对面,问我在()看什么书。来了拜县几天都没有机会和其他人攀谈,来泰国旅行的老外,年轻的很容易称兄道弟,但要看你是不是同类(我不想以肤色论事,尽管在某种程度上也差不多);老的呢如果不是和老伴一起来安度所剩无几的晚年,就是那些不用说你也知道的老皮条(结果还是说了),日本人和韩国人更是乐得活在自己的小圈子(他们一向都很在行),乐不思蜀,我这种不白(很黑呢,还经常被误认为泰国人)不年轻又不老又不哈日哈韩的,这一次终于有了攀谈的机会,所以心里有点不正常的释怀。“是一本中国人写的游记”,我说罢就索性随手把书签放入随便一页,把书放下,作状有意思要交流。

老老外叫Bunny,两颗眼珠有点像拜河里的鱼般向外凸,鼻梁上架着一幅乍看之下似乎架了一辈子的老花眼镜,卷曲的头发隐藏在一顶明显标有瑞典英文字母的落色鸭舌帽。我没问他却自告奋勇说他在这里娶了一个傈僳族的老婆(后来和其他旅人聊起时几乎每一个都因为他的“不凡”而异口同声地喊出他的名字),说女儿不知是上大学还是在大学工作之类的,说得迷迷糊糊,整个人一副宿醉的样子,还声称自己在瑞典没有家家就在这里。

我对老外一直声称老家不是家家在东南亚心在东南亚爱就在东南亚的黄脸婆那里的说法还是半信半疑,在镇上的街上卖凉拌的云南阿姨也是这么认为。老外当然可以信誓旦旦这么说,因为东南亚比他们来自的地方来得便宜,有些老外更毫不畏言地说在东南亚旅行还要比在自己的国家工作生活消费来得便宜。这么一想,一切仿佛顿时变得合情合理了。这不是我以偏概全的片面之想,也非嫉妒之心作祟。老实说,我一直希望可以在自己生长的地方以外,也许越远越好的地方吧,过一个也许迥然不同的生活。我目前最想做的,就是在不同的地方工作生活个一年半载,熟悉了习惯了厌倦了郁闷了再换另一个新地方再住个一年半载,徘徊于陌生和熟悉之间,直到年华老去。你说那是逃避现实不切实际发白日梦无病呻吟我当下是拿不出理由来反驳的。我喜欢陌生与新鲜的感觉,抗拒熟悉与太规矩的生活,可有时候却又对陌生和新鲜起了无力感遂而钟情于熟悉和规律的生活,真是拿自己没办法。

Bunny问我马来西亚现在如何了?言论自由是不是还是像其他东南亚国家般被封锁?说了反政府的话后会不会受牢狱之灾?我说现在的马来西亚人(不是马来西亚)已经进步了,大家都“看得很开”,但最近却特别忙,反贪污反腐败喊自由喊环保,为了一个更公平的国家选举而走上街头,上个星期才刚“反完”澳洲的萊納(Lynas)稀土厂。说到兴起时,我一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而喊道,萊納没办法在自己的国家通过严格的环境审核就把它的稀土厂建立在马来西亚这个东南亚第三世界国的土地上,他们以为马来西亚是什么?这时刚好一个澳洲光头老外在我们的侧面坐下,是Bunny的酒友,我欲言又止,兴趣顿时索然,话题顿时没了,气氛也顿时变得有点尴尬,我也无法再继续。我不想在烈日当空原本就应该像拜县的狗一样无所事事懒洋洋睡个午觉的下午发出好像受到天大委屈的控诉。

几个光着上身赤着双脚戴着墨镜的老外正骑着没什么好炫耀因为是租来的电单车在我们的面前缓缓而过,故作潇洒,招摇过市。
Soppong后山依山而建的少数民族村落
以上不干事的画面与我后来想要租一辆电单车到“附近”的Soppong看看没半点关系。我听说那里的少数民族村就在镇上的后山,大可自个儿去拜访,顺便猎奇,然后不知怎的就这样不知不觉和他开始聊起旅游业所带来的冲击。自从拜县因为旅游业而声名大噪,每一亩每一寸的土地一直不停的被买下,外地人,尤其是来自曼谷的,非常看好拜县的旅游潜质而不断买下本地人的土地,旅舍更是一家起过一家,旅人根本不需担心即使在旅游旺季来到这里会没地方住,现在就连这里的原住民上街开挡摆摊也要向街边的店主缴费。Bunny早期曾在劳工党呆过,时常炫耀他如何把人权知识与“技巧”传授给他的老婆,教他如何在大行其道的官僚主义内游刃有余。
拜县步行街(Walking Street)
也许你认得这位在步行街上售卖传统手工艺品的少数民族阿婆
日本旅人依然钟情于街头表演
面对着无从躲避的faràng(泰语,老外的意思)标记和异国图腾,我是由衷认同他对旅行的一些小想法。旅行的人最喜欢说的就是某某A地方太多游客,旅舍如雨后春笋般多得不象话,餐厅饭馆酒吧一家起过一家,纪念品店更是随着旅游业的步伐而向前看齐,一切的旅游设施太齐全,商业味道太浓厚了,他要“逃”去B地方,结果到了B地方后又埋怨那里太闷了,一个人影都没有。当一个有特色的地方在旅人们一传十,十传百,有意无意的宣传后变得闻名遐迩,旅舍比比皆是,旅人满街跑,在旅人之间更是耳熟能详时,很多假清高或认为自己走过很多国家故而“看过很多”的旅人就会跳出来发出长长的感叹,感叹旅游业使一个地方物价高涨,感叹旅游业对当地社区所带来的文化冲击,感叹旅游业为一个地方所带来的改变,感叹旅游业改变了一个地方的面貌,然后哀悼它原来的样子。最好,那个在他们心里的伊甸园不要改变,不要发展,不要进步,最好不要有人知道,只属于他们的后花园,永远保留着它最原始最传统最没有岁月痕迹的老样子,以便在他们何年何月重返时可以发出“哇!这个地方还是原来的样子哩!”的感叹。
对于一些旅人,拜县或许是A地方
所以,Soppong成为了他们的B地方
改变是必然的。你看山地的苗族都已经以电单车四轮驱动货车代劳了(反而是你这个可怜的旅人还骑着脚踏车(而且还是租来的)在人家的村落里发出自以为是的文明呻吟,居高临下),基于旅游猎奇贪新鲜的人当然依然还想看农夫和水牛相依为命在你靠近或路过时发出憨厚的笑容的农耕生活,当然依然还想看少数民族的村妇们穿着各自眩目耀眼的传统服装背着与自己的个子不成正比的篓篮上山干活去,当然依然还想看充满神奇色彩的所谓“被遗忘”的原始森林部落,当然依然还想到没有水电供应的原始村落住上几夜,但这个年头,科技与网际网络的普遍已经无孔不入了,在一些偏僻村落,基建和水电供应也只是迟早的事,地球唯一永远没有改变的事就是地球一直都在改变,你在改变,他在改变,大家都在改变,这一切或许未必是旅游业所带来的正面影响,叫进步。无知的旅人和懵懂的外人第一次抵达一个地方时最容易陷入一种“他们应该保持原来的样子因为这是这个地方的特色”的逻辑谬误,单纯得来又缺乏对待事物最基本的分析与了解,一听闻一个地方即将和时代接轨就开始无心自扰,无病呻吟起来。当然,猎奇本身并没有错,到底这个年头城市里的文明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许病态,或闲来没事做想寻找新鲜刺激感,所以视旅行为猎奇的桥梁,但在猎奇的同时请别把自己的寻欢作乐建立在他人的原始落后的生活上,你现在享有的便利,他人也有权利享有,自己的“精辟之见”储存在自己的遐想里就好,以免当个被人笑话的无知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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